全球粉红经济第一股Blued:互联网隐秘的角落

2020-11-14 08:03:02 来源:互联网 阅读:-
【摘要】(IC photo/图)“谢谢西西仔送的西瓜块,接下来由黄叔带来一首《一晃就老了》!”2020年7月的一个炎热午后,在社交平台Blued上一个名为“华北夕阳红团”的直播间里,屏幕外的场控热情指挥着四位
全球粉红经济第一股Blued:互联网隐秘的角落

(IC photo/图)

“谢谢西西仔送的西瓜块,接下来由黄叔带来一首《一晃就老了》!”

2020年7月的一个炎热午后,在社交平台Blued上一个名为“华北夕阳红团”的直播间里,屏幕外的场控热情指挥着四位主播轮流自我介绍并演唱歌曲。

四位主播都是年过60岁的老年男性,一位在后排站立,略显生疏地唱着上个世纪的老歌,其他人或正襟危坐,或双手交叉于胸前。他们是中国蓬勃发展的直播行业里少见的老年形象,更特别的是,他们专门在Blued上直播——一家核心用户为男同性恋的社交平台。

Blued前身为中国最知名的同志社区网站之一——“淡蓝网”。20年前,耿乐(本名马保力)还只是山东的一名普通警察。后来,辞掉警察工作的耿乐奔赴北京,于2012年上线Blued。

如今,Blued已成为中国同志社交平台市场占有率最高的软件,截至2020年第一季度,Blued在全球的注册用户超过4900万,覆盖210多个国家和地区,已经是印度、韩国、泰国和越南等国家和地区最大的在线LGBTQ社区。

2020年7月8日晚,Blued的母公司蓝城兄弟(BlueCity)在美国纳斯达克敲响了宣告挂牌上市的钟声,开盘价为每股16美元。上市当日,股价一路上涨,触发三次熔断,最高一度涨至35.8美元/股,成为全球粉红经济第一股。

“粉红经济”指LGBTQ群体所带来的商业价值。LGBTQ是对女同性恋者(Lesbian)、男同性恋者(Gay)、双性恋者(Bisexual)、跨性别者(Transgender)、酷儿(Queer)等性少数群体的统称。

知名咨询公司Frost & Sullivan报告显示,2018年全球LGBTQ人数约为4.5亿,LGBTQ人口的平均可支配收入普遍高于普遍人群,全球的LGBTQ市场规模预计2023年将达5.4万亿美元。

2016年被称为“直播元年”,Blued也上线了直播功能。目前Blued的商业变现方式主要分为四种:直播打赏、付费会员、付费健康服务和辅助生殖。

招股书显示,由直播打赏带来的收益已成为Blued绝对的收入来源。2019年,Blued的直播服务收入高达6.7亿元人民币,占到总收入的88.5%。2020年第一季度,这一占比与去年全年水平基本持平,占比为86.6%。

头部主播均已签约

凌晨3点,“魅影综合一台”的直播间依然不间歇地运作着,画面里六个身着白色上衣的清瘦男孩前后坐着。名为“思恋哥”的用户“带着他的座驾进场”并发了条弹幕:“琪琪给我唱首歌”,随即送上了一辆“赛车”。

男孩们纷纷看向镜头,鼓起了掌,“谢谢思恋哥!”画面最前方的男孩接过场控递来的话筒,唱了一首蔡健雅的《空白格》。后排有人睡眼惺忪,有人干脆低头玩起了手机,场面仿佛班级同学在KTV聚会时的模样。

“魅影综合一台”是Blued平台直播总榜上目前排名第一的主播。直播热度最高的时候,有18万用户同时观看。以7月12日平台显示的数据为例,“魅影综合一台”一周流水便达到434万弯豆(在Blued平台上,10弯豆相当于1元人民币),超过榜单第二名近一倍,是Blued直播榜上当之无愧的霸主。

在榜单上,以“魅影”二字开头的直播主还有很多,“魅影中年一台”“魅影型男天团”等,他们都来自深圳魅影霓裳文化发展有限公司。

天眼查资料显示,这家公司成立于2015年9月。据魅影霓裳的官方网站介绍,这家公司如今是“集唱歌、跳舞、表演、小品、杂耍、戏曲等综合元素为一体,坐拥两百多名主播、十二大直播间的直播内容供应商”。

南方周末统计了Blued平台最新的直播月榜发现,收入在前五十名的直播账号中,有20%均来自魅影霓裳,而收入排行前十的直播账号中,这家公司更是占据了一半的席位。

Blued的直播主播有三种:普通主播、公会签约主播、官方签约主播。每个Blued的用户都可以上传身份证信息、绑定手机号与银行卡,从而成为一名普通主播。

另外两种则都属于签约主播的范畴。根据《Blued直播主播用户协议》,Blued会优先向签约主播提供视频直播服务,并且签约主播同意Blued有权在提供视频直播服务过程中以各种方式投放广告,且无需支付任何代价。

所谓的公会签约主播,意为主播与直播公会进行签约。直播公会实际上是中国许多视频直播平台都存在的组织,它们相当于平台与主播之间的代理商,并且有自己的实体公司。它们一方面帮助直播平台统筹管理中部与头部的主播,为主播规定最低直播时长与收入,从而在提高平台直播流量的同时缓解平台管理压力,另一方面也为主播提供培训、营销推广与比普通主播更高的收入分成。

“宫铃”是目前Blued公会榜排名第三的直播公会,其背后的公司为辽宁抚顺的宫铃文化传媒有限公司。该公司一名员工向南方周末表示,普通主播赚取的所有礼物收入,平台会拿走七成,主播只能拿三成。但签约公会的话,主播可以拿到55%-60%的分成,提升了近一倍。并且公会可以帮助主播获得平台上更显眼的直播推荐位。

但是一个主播如果想签约公会,他首先需要已经赚取了5万弯豆以上的打赏,公会才会与之签约。并且主播在签约以后要保证最低流水和时长,长期完不成有强制解约风险。

以“宫铃”公会为例,该公会要求签约主播一周至少直播12小时、获得打赏8000弯豆(折合人民币800元),“完不成也行,但是别连续好几周都完不成。一周8000弯豆都播不到真就别播了,电费都不够,得给自己个目标啊”。

在Blued平台上,收入排名前五十的主播,无一例外全都是已签约的主播,其中68%与公会签约,32%与官方签约。在官方签约主播中,超过六成的主播都来自深圳魅影霓裳这一家。这些主播直接受官方管理,无需以公会作为中介,但同时他们又有着类似明星经纪公司一样的后台。

南方周末记者联系了深圳魅影霓裳,对方以“未经过Blued媒体公关允许不接受访问”为由拒绝了。而排名前列的另一家官方签约主播里,场控兼招聘负责人小石向南方周末透露,官方签约主播有着比公会还复杂的分成制度,做得越多提成越高,“官方就很不稳定,没有大哥(指会给直播打赏很多钱的核心用户)的话,拿的就低,但有实力的最高能拿80%-90%”。

他告诉南方周末,官方签约主播同样有最低要求,他们公司要求主播一天直播至少6小时,每天每人需挣到20000弯豆(折合人民币2000元),他们团一个月能总共获得20-30万的直播打赏,每个主播月收入不等,“有些两三万,有些几百块都有”。

熊族、反串、人生导师

Blued的签约主播可以分为团播与单播,单播指单人直播,而团播则是多人在同个直播间里作为团体出现。Blued的头部主播里,六成为团播,其中许多由大量隐没在公众视野之外的中老年男同志组成。

Blued直播月榜排名前五十中,有15个主播团体是年龄在40岁以上的中老年人。他们的个人资料里,许多都写着“常年招聘主播,要求颜值高、有才艺”,有些招聘还会对身材有要求,常见的描述是“壮”“胖”,符合部分男同志群体对“熊族”的喜好(“熊族”是男同志文化的一个次文化,指拥有厚实健壮身材的男人)。

“华北夕阳红团”就是这样一个老年团,由60岁以上的男同志组成,目前已与“心动”公会签约,日常的直播内容是唱歌、与粉丝聊天,偶尔粉丝有要求时,会表演一些额外才艺。

这也是许多团体直播最常见的直播模式。“华北夕阳红团”的招聘负责人告诉南方周末,新手进团培训三天后即可上岗,“颜值好的,才艺过不过关都无所谓,一定要颜值高,不要秃顶。”小石也表示,他们团一般就唱歌,可是也有舞蹈老师,“有大哥喜欢才会表演跟跳舞,不然傻乎乎地跳舞演戏有什么用?”

与团播较为同质化的直播模式不同,单播则形色各异。有年轻健硕的全职主播分享日常健身,有兼职的中年男同志为年轻同志分享出柜心得,还有主播反串为女性,唱歌跳舞,在路边随机与路人搭话。

张叔今年47岁,本职在建筑行业工作,业余时间在Blued上做主播,目前已经与公会签约。张叔从2016年4月开始玩直播,“那一年是直播元年,我刚开始直播时数据可多了,最高纪录一万多人,多得不得了”。

直播对于张叔来说,更多是一种爱好,同时赚一点零花钱。每天晚上,他都会出现在直播间里,直播间里的他,身型微壮,寸头,戴着方框眼镜,身着睡衣,偶尔会摆弄一下手中的折扇,喝口热茶,像个说书人一般和粉丝们唠嗑。张叔的直播间并不热闹,一般只有一两千的观众,张叔的聊天话题从时事政治到家长里短,无所不有。张叔还喜欢摄影、摆弄无线电,因为做了很多年直播,他积累了一些固定粉丝,于是便创建了微信群组,在里面与粉丝们分享日常。

张叔从13岁开始认识到自己喜欢同性,后来他出柜,至今未婚。如今的张叔有稳定的同性伴侣,两人已经在一起生活了18年。他有时会在直播间里讲述自己作为男同志的心得体会,他如何出柜,他的伴侣又如何为了应付来自家人的压力,选择了与一名女同性恋结成形式婚姻。

张叔常在直播间里和粉丝感叹性少数群体在当前社会的处境,同时又向他的年轻粉丝们分享自己如何以这个身份与家人、同事相处,“我们这个圈子,都别想着靠别人,多挣钱,努力靠自己”。

与“人生导师”一般的张叔相比,“奶妈”的直播间更像是“群魔乱舞”,许多人会骂他恶心、妖怪、异装癖。

奶妈生活在广东东莞,是“宫铃”公会中的反串主播。直播间中的他,留着及肩长发,穿着女式长裙,有时还会涂上蓝色眼影与靓丽的口红。奶妈常在直播间里唱歌跳舞,许多动作幅度都很大,让人完全看不出眼前的主播已经63岁了。

他还会与其他反串主播PK。所谓PK,便是两个直播间在规定时间内比较哪一方获得的打赏较多,较少的那一方就要接受惩罚。竞技会为直播间带来更多流水,一场PK下来,粉丝打赏迅速增加,奶妈的直播任务便能更快速地完成。有时奶妈在PK中落败,他便直接躺在马路边,穿着修身长裙摆弄各样的姿势,脸上挂满笑容。

与国内另一款同性社交平台Aloha(现更名“翻咔”)的直播生态截然不同,Blued上少有反串主播,而Aloha上直播榜排行前列的许多主播都身着女装。奶妈在Blued属于“异类”,他常常收到各种侮辱,常有用户问他“好好的做男人不行吗,非要做女人”,还会有观众直接在直播间里对他开黄色笑话。

可奶妈告诉南方周末,他并没有什么讨厌的粉丝,“没人骂的主播做不起”,对自己的个人经历,他不愿多谈。

普通主播的世界

签约主播之外,Blued上还有许多用户做着普通主播,他们在这里通过直播交友、分享生活,谈论现实生活中难与人分享的同志身份。

陆伟今年63岁,是个带着东北腔、长相儒雅的单身老人,常有粉丝在直播间里夸奖他斯文帅气。2017年,陆伟通过朋友介绍,知道了Blued这个软件。现在他每天闲着没事时就会打开Blued直播一会,但并不指望直播能为自己带来额外收入。

“这个ID为‘571’的朋友,还是过于稳重,小心谨慎,喜欢谁的话还是直截了当一点,不行就拉倒。”陆伟对自己直播间里的常客如数家珍,他常在直播里与几个熟悉的粉丝聊自己的工作生活,分享感情经历。当被问及采访的事时,陆伟很快就答应了,“我的经历能让你写一部电视连续剧”。

与经济条件较好的陆伟相比,来自广东佛山的阿时出身农村,48岁,年轻时来到广东务工,如今是个电路维修工人。2020年6月,阿时才开始在Blued上玩直播,他常会在直播中使用“多人交友”功能,多个主播就可以同时出现同个直播间里,彼此聊天。与其说是单向的直播,这更像是一场多人视频通话,大家能直接看到彼此,实现交友目的。

与陆伟不同,已婚的阿时并不认同自己的男同志身份,他觉得是“家庭教育让自己变成这样,小的时候一直在和女孩子玩的,长大后反而对女孩不好奇,好奇的是男性,对男的有兴趣”。当被问起妻子的态度时,阿时告诉南方周末,“那哪敢给她知道啊,我只有到处约,不谈爱情的,不婚又对不起家人。”

Blued直播业务红火之余,危机亦悄然浮现。尽管直播业务收入颇丰,可这方面亦产生了高额的成本。招股书显示,2019年全年,Blued向直播公会支付的分成费用高达4.4亿元,占平台总收入的58.4%,在一定程度上拖了盈利后腿。另外,为了审核平台大量的直播内容,Blued的基础内容审核团队人数占公司总人数的25%,接近技术开发团队的数量。

从事传媒行业的崔宇在使用Blued多年后,卸载了它,“简单讲,就是因为low,没别的。Blued的用户比Aloha更下沉一些”。

在土木专业就读硕士生的张泽也有类似的感受,他对Blued上的直播没有点开的欲望,“真是非常地不高大上”。

还有网友会将Blued的直播内容发到网上,开帖称“这都是什么妖魔鬼怪”。

南方周末特约撰稿 黄欣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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